川端康成,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日本人,在亞洲是第二人。前印度詩人泰戈爾為亞洲第一人,然而泰戈爾以英文寫作,川端康成則只用日文寫作,能夠獲西方評審接受,意義確實不凡。

川端的祖父、父親皆為漢醫,在耳濡目染下,受到中國文化的影響相當深遠,他喜好自然,嚮往「禪」境。在他的文學作品中,可以看到中國文化背景的痕跡。

 


永遠的旅人──川端康成


文/劉黎兒(旅日知名作家)

  川端是在滿十二歲的那年進中學,他在自筆年譜中寫著「小學時曾有立志當畫家的時候,小學高年級起濫讀書籍,志願改變,中學二年起立志當小說家」,當時小說家的地位非常低,川端少年的志願與一般少年的立志實在很不相同,中學時代,他便開始投稿到文藝雜誌以及地方報紙,算是走了文學少年的軌道,但是即使如此,連在升高等學校時,他也以立志當小說家為前提而決定要報考的學校,大學畢業後雖然在經濟上也有過窮困、懷才不遇的時代,恩師有二次勸他留在大學當老師,但是他決心以文筆維生,二次堅決婉拒,可見其當小說家的心志之堅強。

  川端是在一九一八年的十月底首次到伊豆去旅行的,與旅遊藝人邂逅、同行,其間經驗寫了《伊豆的舞孃》等,以後有十年間每年均一定到湯島去;廿一歲第一高等學校畢業,進入東京帝國大學文學部英文系(翌年轉系到國文系);在東大在學中,他創辦了《新思潮》,為此去拜訪菊池寬而得其諒解,其後長期受菊池寬的照顧,並參加《文藝春秋》同人聚會;為了對抗普羅文學雜誌《文藝戰線》,在積極受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歐洲前衛文學的影響而以新感覺文學為志,創辦《文藝時代》,其後川端一生對於提倡文學不遺餘力,他出任也是芥川獎詮橫委員、海軍報導班班員、日本筆會會長,其後到一九六八年得到諾貝爾文學獎,他一直是領時代文學風騷的人。

  川端從未成名前起,便一直有勁但是輕快的語言,寫成清澄的詩樣的作品,然後自己從寫作本身得到救贖,從孤兒意識遁逃出來,因而與世間和解;川端的文學除了表現自己獨特的空虛與徒勞的美學以及人生觀之外,其實也不斷在作各種憧憬,不斷藉著跨出日常現實的架構與限制,而對各種被視為社會禁忌的不同的情色主義進行嘗試與描寫,因此而讓自己的慾望與感覺能到安撫;川端的作品是有非常官能的一面,像《千羽鶴》是男人與父親的情婦交媾,而女人與母親的情夫交媾,以社會日常感覺而言是雙重禁忌,但是因為官能愈是濃厚,便愈接近死;因為日常生活中每一個人均背負了不得任意侵犯、觸摸他人的規制,因此內心深層可能有項突破、違反這些限制的魔鬼般的慾望,川端藉著文學表現,很平靜地在心靈內外世界來去自如。

  川端作品有許多均與如夢似幻的世界有關,與其說是川端的視野從現實接近夢,將夢幻或是倒映之影等當作實景來認識,其實是川端透過作品的力量,讓這些美得到實現,等於是用文字的力量來證明夢幻實際上是存在的。

  日本文學評論家中村真一郎曾對三島由紀夫說,「我將川端的少女小說一口氣讀了,覺得相當情色,比起川端的純文學,是更為活生生的情色主義的;世間以為川端的東西讓小孩子讀很安全,這是很大的錯誤」,三島則認為真正的說法應該是「大人不能不讀川端的情色主義」;三島認為川端的情色主義並非僅是川端本身的官能的發作與暴露,而是對於官能的本體,也就是對於聲明,自己一直未能歸納出理論上的結論,所以靠不斷地接觸、嘗試來接近結論。

  川端的作品的確經常讓處女、少女登場,主角對於處女有強烈的憧憬,處女是一種禁忌的存在,所以提升了主角感情狀態的伏特數,一但打破,則亢奮便告消失,作為禁忌的對象便開始退色;在憧憬與禁忌之間的掙扎以及想像等,便是川端情色的張力;少女、處女在頹廢之美、失衡之美中扮演重要角色;情色不限於處女、少女,川端在《千羽鶴》中對於有三、四百年歷史的古董茶碗指為「腰身堅挺」等等,誘人做官能的聯想;此外《雪國》中男主角凝視、嗅聞觸摸過女人的食指等 ,《山之音》、《千羽鶴》中也不迴避床上鏡頭等。

  川端文學是有濃厚的妖豔之氣的,和谷崎潤一郎比起來,他不算是正統派的作家,他是嘗試各種主題以及手法的世界性的作家,例如他也是旅情文學的祖師,也是喚醒世人回顧日本傳統以及日本心與形之美的大師。

  川端是在得諾貝爾獎四年後的一九七二年四月十六日在逗子海濱的公寓的工作房中用瓦斯自殺的,享年七十二歲,他這一年才剛在《文藝春秋》發表《如夢似幻》,表示自己將重新出征的決心,卻突然自絕,但是如果理解川端永遠是一位孤獨的旅人,或許也不是那麼吃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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