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九日も星期五

春去也，時已立夏，梅雨就要到了。「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夜過半，閒敲旗子落燈花」、「梅子流酸濺齒牙，芭蕉分綠上窗紗。日常睡起無情思，閒看兒童捉柳花。」宋人這種閒情，如今島上大約都沒有了，不僅因為現代文明逼人喘不過氣，更重要的是，SARS疫情如烏雲蓋頂，明日如何都不知，誰還閒適得起來呢？

案頭有書，明人戴羲所輯《養餘月分》，夏四月兩則與書畫相關，苦中抄錄聊為趣：

•收書：未梅雨時，開閣櫥晾燥，隨即閉門。內放芸香或樟腦，不生蠹魚。芸香即七里香也。
•收畫：未梅雨前，逐幅拂去蒸痕，日中晒晾令燥，緊捲入匣，以厚紙糊匣口四圍，梅後方開。匣須杉木、桫木為之，內不用紙糊，以辟黴氣。

這是跟著天地生活，依節氣過日子的方式，如今人工壓過自然，有口防潮箱，事事皆搞定，一切彷彿進步了，但，也疏離了，跟難得一抬頭、低頭相逢的天與地。

五月十一日も星期日

NBA季後賽，今年第二輪就打七戰四勝制，球員負擔更重，但潛力彷彿也更加發揮了。張飛戰岳飛，往往殺得難分難解，滿場亂飛。今天連看兩場，費城七六人贏了底特律活塞，東區球隊重防守，打來普普，不算太精彩。另一場西區達拉斯小牛對沙加緬度國王可就不同了，大家拼命攻，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槍，高潮迭起，最後經過兩次延長賽，小牛方才以141：137贏球。雙方得分有些嚇人，但更叫人咋舌的是兩天前的比賽，半場時間，小牛就灌進83分，簡直匪夷所思！大體而言，隨著全球化浪潮，整個NBA體質也在不斷幻化，最顯而易見的是，率天之下的英雄好漢都來剖腹相見了，德國、法國、加拿大、俄羅斯、西班牙、中國……，不同的文化創造出不同的球風，不同的球風融於一爐，更見奇彩瑰麗，相對於此，喬丹的退休，很可能即代表「美國NBA時代」的退場，以後球隊要好，想得冠軍，沒一、二個外籍球員，大約不容易了。^_^

五月十二日も星期一

今日起，搭乘捷運一律需戴口罩，違者罰款。搭車時但見人人一罩封口，兩睛流露無奈，為了保命，雖然不便，也只有認了。台北捷運有個好傳統，秩序井然，人人都能安守規定，以前便有位朋友說過：「好奇怪，台北人怎麼一鑽入地下，都成了文明人了？」此事難解，或跟「現代化的魅惑」有關，還待慢慢觀察。

晚間看新聞，阿扁總統洋洋得意自爆內幕，和平醫院封院圍堵與其接獲民間友人電話投訴，緊急採取「36小時作戰計畫」有關。此事是否項莊舞劍，意在「打馬」？即可不論，重要的是，由此顯示，整個醫政體系半已癱瘓，體制內正常通報系統大有問題，難怪紛紛擾擾了半天，至今仍無法整合出一套有效方案出來。前日被疑為感染源的曹女士痊癒出院前有云：「SARS不可怕，謠言才可怕！」其實未必，真正可怕的，或者是天下烏鴉一般黑的「官僚」--讓人民連一個口罩都買不到，讓醫師連件防護衣都沒有，這樣的政府，無論中央地方，大約都不能說是「有為」的了。哀哉！

台語有「牽猴」一詞，意指「拉攏男女雙方搞不正常關係」，始終未解為何是「猴」而不是「狗」、「貓」或「豬」？夜讀《醒世姻緣》中有「牽頭」一詞，與「牽猴」意思相同，頗疑即是由此訛音而來，轉讓齊天大聖猴子猴孫蒙此污名了。《醒世姻緣》不少詞語可與台語相發明，舊書新讀，別有收穫。

五月十三日も星期二

憂潮如湧，夜不成眠，隨手翻讀《閱微草堂筆記》，偶見一則云：

宋秋廠佃戶周甲，不勝其婦之箠楚。夜伺婦寢，逃匿破廟，將待曉，介鄰里乞憐。婦覺之，追跡至廟，對神像數其罪，叱使伏受鞭。廟故有魅，鞭甫十餘，方哀呼，群狐合譟而出曰：世乃有此不平事。齊奪甲置牆隅。執其婦，褫無寸縷，即以其鞭鞭之，至流血未釋。突，狐婦又合譟而出曰：男子但解護男子，渠背妻私暱某家女，不應死耶？亦奪其婦置牆隅，而相率執甲。群狐格鬥爭救，喧鬧良久。守田者疑為劫盜，大呼鳴銃為聲援。狐乃各散。婦已委頓，甲竭蹶負以歸。

此則有趣在於：1.傳統父權社會，老公被老婆打得滿街躲，誠屬少見；2.狐狸打抱不平，擾亂一池春水，確實好玩；3.男狐護男，女狐為女，混戰一場，想像其景況，不禁大笑。有位朋友說：全世界最無解的事，一是性別，二是政治。此語誠然不虛。男與女的戰爭，自古已然，於今亦是；不自解決，禍延諸狐。^_^

五月十五日も星期四

疫情擴散，高雄長庚、台北臺大、馬偕，桃園敏盛醫院紛傳院內感染。臺大被隔離醫護人員多達200多人，急診處不得不休診。午後，和平醫院林重威醫師病逝，成為第一位殉職的醫生。友人來信談及書市蕭條景象，擔心繼續下去將會形成連鎖效應，導致產業危機。觸目皆是如此黯淡消息，心情難得輕鬆。無所作為之人，也只能謹守本分，好好上班，早早回家，潔身自好，千萬別染病上身，造成超荷的醫療系統更大負擔了。（文／傅月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