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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江湖•獲〉 中華民國 92 年 7 月 4 日∼92 年 7 月 9 日
 

七月四日も星期五

與友人午餐,談及推理小說「本格派」與「冷硬派」之辨。友人以為真正的推理還屬於本格派之犯罪手法解謎,我則認為本格派頗有「為解謎而犯罪」之嫌,不夠真實,還是冷硬派或社會派之犯罪動機論更貼近人生。日有所思,夜有所得,晚間隨手翻閱谷澤永一《百言百語》,竟看到日本推理小說鼻祖江戶川亂步一段夫子自道:

我日夜都在考慮如何犯重罪。偵探小說的關鍵在於創造一種恐怖或怪誕的犯罪。只要做到這一點,偵探的方法就比較容易構想了。作為證據,可以看一下被稱為推理式的柯南•道爾《福爾摩斯探案集》。看上去,它好像致力於推理和偵探過程的描寫,其實仔細分析的話,還是犯罪方法上的異變和創新。所以,偵探被推到了前台,看上去就好像具有了推理的性格。換句話說,《福爾摩斯探案集》中幾乎沒有推理的成分。

這段話出自江戶川分析偵探(推理)小說條件的文章〈惡人志願〉,發表於大正十四年(1925)十一月號的《文藝春秋》。目光如炬的他自剖心路歷程,繼續寫道:「如此看來,偵探小說的關鍵是要創造犯罪。為此,寫偵探小說的人日夜都在考慮應該如何去構思前人未做的(即以往的罪犯所未能做到的)大犯罪。」這自然是「本格派」的創作方式解謎了。然則,這種「設圈套式」的寫作,其意義到底何在?跟傳統文人為「射文虎」所巧心設想的「謎猜」,差別又在哪裡?目的在於解謎,且是人類自設之謎的小說,其價值又有多高?傳統推理小說地位卑下,與此有否關聯?在在值得深思。據說江戶川因為深刻體認到這一點,使得「他常常認為自己寫的作品只不過是一種欺人之談,而斷然折筆,過著浪跡天涯的流浪生涯。」

谷澤永一書中還有一句很有趣的話:「年輕時應該多聽多記一些沒用的事,這樣,到老的時候,一定會發揮作用的。」(《多胡辰敬家訓》),此言可與西洋人所說「年輕時不能不更激進一些,以免年老時太保守了。」互相發明,大佳!

七月五日も星期六

週六棒球日。繼續思考打擊有多難?90MPH(時速144公里)的球,0.461秒內便可以從18.44公尺外的投手手中疾射到捕手手套。那,打擊者有多少時間準備呢?根據統計,如果不能在球投出的前三分之一時間,也就是0.153秒左右做好揮棒準備,慢了0.07秒,那是界外球;快了0.07秒,還是界外球。但,就算是及時打到球,別忘了球場裡還有9個人分列成兩堵牆,等著攔截你所打出的球哩;更何況,投手也不是只有一種球路,除了快速直球,他還有滑球、伸卡球、指叉球、蝴蝶球、很好的壞球、很壞的好球,等著慢慢對付你;更更何況,球種之外,他還有球速、位置可以搭配。30秒之內,先給你一顆95MPH的外角直球,再給你一顆75MPH的內角曲球,打擊者視網膜印象殘留來不及改變,猛力一揮棒,落空不打緊,很可能摔個大跟斗也說不定。

職棒打擊之難如此,也因此,美國大聯盟一百多年來,只有泰德•威廉斯(Ted Williams,卜洛克雅賊系列《把泰德•威廉斯交易掉的賊》講的就是他。)曾於1941年打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年度四成零六打擊率。去年中華職棒中信鯨陳健偉維持了將近半個球季的「四割男」地位,那也是中華職棒14年來少見的個人成績了。

七月六日も星期日

晨起循例騎車逛重新橋跳蚤市場,今日大有斬獲!Booker昨日收到近百公斤中、日文舊書。蒙他好意,讓我榮登「先挑」之席。三大麻袋、三大紙箱,非經我目,不容他人動手,真是又喜又愧呀。由於圍觀等候者眾,遂逐冊翻看如飛,不到一刻鐘,三個布袋看光光,紙箱中數百本小冊武俠小說,一非興趣所在,二據Booker言,多為「武陵樵子」、「孤獨紅」作品,判斷無甚出奇者,不好細翻擋人路,所以放過了。

這批書中,日文書多屬金融、經濟類,年代雖久遠,書況也好,但門路不對,非我所欲,曾經我眼就好了。真正好貨是二大麻袋的『台灣文獻叢刊』跟『台灣研究叢刊』,其中頗有難得一見者,經過挑選,買回了羅大春《台灣海防並開山日記》、梅村野史《鹿樵紀聞》、李鶴田《哀台灣箋釋》、六十七《使署閒情》暨《番社采風圖考》、佐倉孫三《臺風雜記》、胡建偉《澎湖紀略》(二冊)、蔣鏞《澎湖續編》、董天工《台海見聞錄》、連橫《台灣詩薈雜文鈔》、《新竹縣制度考》及張南棲《鄭經鄭克塽紀事》、James W. Davidson《台灣之過去與現在》(二冊)、《二十年來之台灣銀行研究室》。其中尤以六十七《使署閒情》、James W. Davidson《台灣之過去與現在》二書,尋找經年,一旦而獲,滿懷欣喜,滿頭大汗也不算什麼了。重新橋跳蚤書市攤多書少,雜物琳瑯滿目,書籍實在有限,但即使空手而回十次,只要碰到一次類似今日之「大出」,也就值回票價了。呵呵∼

七月九日も星期三

近日隨身攜帶《江湖奇俠傳》隨處翻讀。此平江不肖生向愷然名著,初刊於八十年前上海《紅》雜誌,後由世界書局出版單行本,並經改編拍成電影『火燒紅蓮寺』,轟動一時。許多少年孩童受其影響,紛紛離家出走,想要尋訪名山,拜師學藝,上海報刊不時可見焦急父母所登的「尋人啟事」。此書重要,大約在於它是我國傳統說部公案小說轉為近世武俠小說的過渡代表作,也是早期改編電影最成功的一部。其內容蕪雜,多線並出,講得東來西未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與《七俠五義》結構鬆散特徵頗有相近之處,但其人物刻劃與乎故事特質,則又為後世武俠小說之濫觴。

因為「不肖生」之名,聯想起二十多年前曾讀過胡遯園所著《賢不肖列傳》,依稀記得書中談過「向愷然」其人其事。翻查之下,果然不錯,此君曾親見晚年的向愷然,並多次促膝長談。關於「平江不肖生」筆名,此回世界書局新版作者介紹稱其由來有二︰一因向愷然留學日本時,祖喪未及奔送,故自號「不肖」,二說語出老子《道德經》「天下皆謂我道大;夫惟其大,故似不肖。」但據胡遯園親聞所記,則是:

閒聊中談到《留東外史》,他說書中事跡,他所親歷者十之四,耳聞者十之三,其它十之三則為嚮壁虛造的了,不過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兒足堪捕捉的風影,最後他高呼罪過不置。為其有如此罪過的負疚於心,所以他用「平江不肖生」的筆名。

此又一說矣。《留東外史》者,向君依其留學日本經驗,仿《儒林外史》筆法所寫清末留日中國學生「醜史」。無論革命黨、維新黨、滿清官僚之八卦私事,只有多說,沒有少講。書出之後,得罪許多人,遂令向愷然一輩子軻轗潦倒,鬱鬱不得志。然而,話又說回來,若非其失意賦閒,遂得賣文維生,《江湖奇俠傳》、《近代俠義英雄傳》這二部奇書大約也不可能產生了。「國家不幸詩家幸」,這是作者跟時代的辯證關係;「詩家不幸讀家幸」,則是存在於作者跟讀者之間的某種弔詭了。
(文/傅月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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