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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刻•歸家•反〉 中華民國 92 年 3 月 7 日∼92 年 3 月 12 日
 

三月七日星期五 陰

觀看電影《時時刻刻》。同名小說曾獲得普立茲獎,也早翻成中文了。電影頗受好評,金球獎已有斬獲,接下來的奧斯卡獎,當也不難見喜。飾演女主角的梅莉•史翠普是我向來喜歡的演員,片中演技沒話說;妮可•基曼為了演吳爾芙夫人,特別還墊高了鼻子,側看確實有七八分相像。論演技,卻還有許多成長空間。在他詮釋下的吳爾芙彷彿成了一個調皮任性、長不大的小女孩,應該有的神經質跟細膩心思,完全不見了。

整體而言,雖然大家都說好,我卻覺得片子也只當得「精緻流暢」四字而已。整體感覺頗浮泛,無法將原著「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人生有情淚沾臆,江水江花豈終極?」的遼闊深摯感覺完全表達出來。大概因為這電影的關係,網路留言版上有人問起,什麼是「意識流」電影?這問題,我看很難答覆了。

 

三月八日星期六 陰

現代醫學進步後,人生的旅程終點有了很大的變化。以往很難瞭解,見多了死亡場景,難免耿耿於懷。一是為了搶救(多半是拖延)生命,插管、氣切、電擊,以及其他緊急醫療手法,往往讓病人在最後關頭求死不能,痛苦不堪,而多半事實證明,急救的成效通常有限,真正照顧到的,與其說是患者的求生意念,倒不如說是生者的義理責任。報載某老婦在其手腕刺青「不要救我!」云云,說來感傷,卻赤裸裸反映世道的偽善,生時或者乏人照料,瀕死卻不得安寧,還得折騰完成別人「只要沒先說,只要一口氣在,就得急救到底」的專業信條才行。

其次是,人的最終歸宿,如今多半在醫院,冀求家人圍繞,壽終正寢,竟不可得了。人的一生無非是離家又回家的故事流轉,旅程的終點,不是在熟悉的家中,而是冷冰冰的醫院,被病痛折磨得幾至卑微到極點的病患,連這點奢望也辦不到,奈何?湯瑪斯•伍爾夫「You Can't Go Home Again」的悵恨,所有病重入院者,想必都該有所覺悟吧!台灣舊習俗,人死不能入家門,許多人因此堅持在親人彌留之際,大費周章,運送歸家。以往總覺這是以人殉俗、野蠻遺風,如今飽更憂患轉冥頑,卻覺得自有其內蘊了。

好友十二月中入院,至今輾轉出入加護病房,全身插滿管線,瀕危者幾。歸家路遙遙迢迢,但願他走得到,祝福他走得過去!

 

三月九日星期日 夜雨

夜雨連簷,下個不停。今年春寒依然料峭,春雨卻少之又少。陸放翁「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的意象,畢竟渺不可得了。週六日必看一場NBA籃球賽幾成習慣。近年來,各隊球員流行刺青,不少人且以刺漢字為炫。晚上翻讀《春游社瑣談》,內中載及宋真宗朝呼延贊「常言願奮身死敵,遍文其體為『赤心殺賊』字,妻孥僕役皆然。諸子耳後別刺『出門忘家為國,臨陣忘死為生』。」呼延贊是太原人,著名武將,有四子,父子組成一隊「呼家將」,不成問題。想像若能跨越時空,遠征NBA,打將起來「赤心殺賊」漫天翻舞,保證好看--雨夜多遐思,亂扯亂跑,一點沒錯!

 

三月十日星期一 雨

中午到「古今書廊」閒逛,忽聞騎樓燕聲呢喃,抬頭竟見「似曾相識燕歸來」,心中一陣歡喜。美國人愛說:「對棒球迷來說,象徵春天來臨的,不是燕子歸來,而是球棒擊球的清脆響聲」上一週清脆響聲有了,這一週燕子也回來了。春天真的到了!

 

三月十一日星期二 晴

讀黃怡《終身反對者》。此書成於解嚴前,黃怡的社會、媒體觀察文章結集而成,龍發堂、湯英伸案、雛妓阿芳、監獄人權、罷工權、最低工資……。讀之彷如一夢,那是個艱難的時代,也是理想的時代。革命成為一種可能的方向。如今,民主到手,革命日遠,像黃怡這樣的人、像《人間》這樣的刊物,竟然都沒有了舞台。是社會公義真的已達成了?還是,我們早已閉上眼睛不看、不想這一回事了?書中黃怡所引I.F.史東一段話發人深省:

做為一個終身的反對者,我深深瞭解:任何失敗都不值得憂慮,倒是任何的成功都值得反省。任何洞見都有可能退化成教條,任何生動的思想,都有可能僵化成無生命的、黨的方針。原來是理想的護衛者,竟或成為理想的羈絆者。每個解放都隱藏著奴役的種子。

台灣人民花了近半世紀的氣力掙脫專制極權的手銬,卻迫不及待地又踏入民主制度黑金腐敗的腳鐐之中。想做為一個終身的反對者,說得大聲容易,看得真切,很難!接受苦難容易,拒絕誘惑,很難!

 

三月十二日星期三 晴

健康檢查,一整日都在醫院裡。利用空檔翻閱佐倉孫三《臺風雜記》,此書收入『台灣文獻叢刊第一○七種』,作者於一八九六年台灣割讓後來台,任職總督府警務部門。因為職務關係,曾四處巡視,於台灣社會頗多接觸,所見所聞紀錄成札,一九○二年出版,即是此書。寫法略如中國傳統筆記小說,一一四條記事裡對台島衣食住行、習俗信仰、農工商賈、器皿產物、莫不有敘述。每條之後,還有附語,是佐倉氏幾位好友所寫,除補充事實之外,還對中日習俗異同做一比較,且立論持平,毫無後來殖民者教化自居的凌人盛氣,相當難得,因而或較能見出當日台灣真實景況。其中頗有具趣味者,如一般認為今日台灣葬禮之「孝女白瓊」、「五子哭墓」乃起自七十年代,實則早在一百多年前的葬典即「傭泣人數名,白衣倚杖,成伍追隨,哭聲動四鄰;而靜視其人,未嘗有一滴淚。是全屬虛禮,可笑也!」

再如今日台灣人到大陸,最受不了的乃是廁所骯髒無門,糞便四溢的可怕景象。佐倉筆下,百年前台灣也好不到哪裡去:「不潔堆積,溺水氾濫,豚鵝雜遝,異臭撲鼻,使人發嘔吐,而台人不顧。且家無廁圊,街路設一大廁場,人人對面了之,亦甚可厭。若使潔癖漢處之,則將何言?」文明進化,因時因地而不同,走在前面固然可喜,然即因此指摘後進者野蠻、不開化,甚至譏諷嘲弄,則實在大可不必了。 (文/傅月庵03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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