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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韻律•傷〉 中華民國 92 年 4 月 18 日∼92 年 4 月 22 日
 

四月十八日も星期五

連日咳嗽不止,每年春夏交季必發的氣管炎,上週以來,似有蠢動跡象。搭乘公車、捷運,每一咳嗽,全車側目,大約擔心被SARS傳染,心中雖好笑,但也不想造成別人不便,於是閉門在家寫稿。

寫倦休息時,偶然竟於電視AXN頻道看到史蒂芬•金名篇The Body改編成的電影,此篇收入他的小說Different Season之中,八十年代皇冠『當代名著精選』曾由施寄青翻譯出版,名為《四季》。六一二圖書大限後,早經絕版,卻常有人在網路上尋覓求購,受歡迎程度,可想而知。

此書講述四段不同故事,包括納粹餘孽、逃犯越獄等,都曾拍成電影。此篇係其中最好,也可能是史蒂芬•金這輩子寫過最好的一篇,講述四個小孩成群結隊到遠處窺探一具車禍路死屍體的故事,旅途曲折,風波不斷,歸來後,世界大不同,人人都長大了。其中因純真失落所含帶的淡淡哀愁,略如小說家平路所言,海明威作品中常出現的主題:

我們本是善良單純的孩子,走到外面的世界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在路上被人打倒了,從此以後,我們再不能夠把自己拼回原狀。

此類小說,在美國自有其傳統,馬克吐溫《頑童流浪記》、沙林傑《麥田捕手》都是。台灣最好的一篇,則是郭箏的《好個蹺課天》。仔細讀過The Body,再看看其出版時間後,很多人心裡大約都會有個疑問:「郭箏是否也讀過史蒂芬•金這篇小說呢?」

也是從電視上看來的,華盛頓巫師隊打完例行賽,亦即飛人喬丹到此退休,20年征戰生涯終於劃上句點了。看到這則新聞,忽然想起球迷唐諾寫過的一個故事:「幾年前,我偶爾和詹宏志一道看NBA All Star,鏡頭出現大鳥,詹宏志告訴他的小孩阿朴說:『看,這是全世界籃球打得最好的人。』一會兒,鏡頭換了喬丹,詹宏志一頓,又說:『這個,不是人』」--自古名將如紅顏,不許人間見白頭。如今,打得最好的大鳥飛矣,不是人的喬丹退矣,幸而NBA不朽,後浪排空,傳奇還在繼續。

 

四月十九日も星期六

晨起,騎車到重新橋下跳蚤市場與網友Booker碰面。Booker以買賣舊書維生,每逢週六日,都到橋下擺攤,平日則收書看書買書,人純厚,心淡泊,連笑起來都很靦靦。此次除帶回友人託買的『漢聲精選世界成長文學』十多本,意外還買到民國十四年上海中華書局所印聚珍倣宋版《東坡全集》,全書共二十二卷,其中一、四、八卷已佚,若干卷也遭蠹嚙,品相不算佳,但其中尺牘、奏議、記傳,尤其「和陶詩」部分俱完整無缺,加上字體清明,墨色燦然,大不同於台灣中華書局影印版者,因此還是買下了。Booker開價時,頗感為難,最後議定,還一直說:「賣貴了,你一定要說,我會不好意思的。」其人敦厚如此,又是一位領有「君子國」身份證的朋友。

 

四月二十日も星期日

晨起,騎單車運動,又繞到重新橋下跳蚤市場閒逛,Booer帶來一大袋六十年代國語日報所出版『世界文學名著』童書,此與前所見32開本文字書大不相同,隨手翻閱,許多都是繪本名著,此為生平首見,心中很是訝異,沒想到六十年代中,台灣就有繪本,且是平裝者。由於數量太多又有重複者,乃跟Booker約定,先協尋買主,下週來取。問他售價,我估計每本八十元不離譜,他卻只願賣五十元--這種生意人,打燈火也難找了。

夜裡讀夏志清《文學的前途》,書中談及美國大批評家溫脫斯(Yvor Winters)論詩好壞:

一首好詩必有一個中心思想,而這個主題的發揮,必定有理可循,不是隨便抓幾個意象湊起來了事的。寫詩必要講究節奏,講究meter,一個詩人,假如沒有下功夫習寫traditional meters的詩,一開頭就寫「自由體」、「現代詩」,他的詩一定寫不好,正像一個畫家,從未寫生,一開頭就學抽象畫法,他的畫永遠畫不好的。

此論大可注意,原因是今日寫新詩者,一味強調不受拘絆,以便體得自然。殊不知就連英文詩,也有古典、現代之分,意象靠想像,或屬別才,但meter(韻律或節奏)一事,則要靠鍛鍊方始有成。在西洋,那就要從什麼無運體、雙韻體、三行體、四行體、斯賓賽體、商籟體、法國迴環體……研究起;在中國,則要深入瞭解傳統詩詞歌賦曲體例,方才有可能更上一層樓。當代詩人中,楊牧的新詩所以耐讀堪咀嚼,meter的提煉講究,是一大原因。而這,想必與他深厚國學基礎有著必然關係。

 

四月二十一日も星期一

颱風即將來襲,四月而有颱風,真是天有異象。據說,這是三十年來可數的幾次之一。春颱由於洋面溫度不夠,汲取能量有限,最後多半後繼無力。惟天有不測風雲,氣象台還是提醒大家小心戒備。也因為颱風關係,風吹雲走,天空澄藍得淨麗,抬頭遙望,心胸為之蕩然。

下午受『開卷』之託,採訪「何妨一上樓」主人文自秀,過程順利,笑語不斷,臨走買了民國筆記小說《上海軼事大觀》跟菊池寬長篇小說《新珠》。隨後轉往仁愛醫院探望好友C。由於SARS風暴加上事忙又生病,許久未來,日前電詢病情,家人告已好轉,可說話了。聽後心中大喜,乃不顧咳嗽,特意來訪。誰知前日病又惡化,再陷昏迷,眼見叫喚不應矣。歸途悲情難說,轉道友人酒吧叫了一杯威士忌喝著,邊喝邊想起臺靜農先生探望久病的莊嚴先生的〈傷逝〉文章:「當我一杯在手,對著臥榻上的老友,分明死生之際,卻也沒有生命奄忽之感。或者人當無可奈何之時,感情會一時麻木的。」以前只覺得這文字好,如今更清楚體會蘊藏底層的百般無奈與悲哀了。大道多歧,人生實難。信哉!

 

四月二十二日も星期二

下午事畢,天涼氣爽,決定步行到台北車站搭車回家。路過二二八紀念公園,稍事休息。此公園舊稱「台北新公園」,以前一直疑惑,既然有「新」公園,那「舊」公園在哪裡呢?幾次詢問,都無答案。前日翻讀『台灣文獻叢刊第二一一種』《台灣旅行記》,中有「圓山:……。有圓山公園,為台北舊公園」云云,才知新舊所指,但圓山公園究指今日何處,則又待查考了。黃昏公園,遊人頗多,有下班歸家者,有溜達散步者,有約會等人來者,閒坐紀念碑前鐵椅,遠處有一白髮老翁吹奏口琴自娛娛人,『孤挺花』、『濛濛細雨憶當年』、『碎心戀』……。一曲接過一曲,在夜風驀起,在薄暮暗淡的春花樹影車聲人語之間穿走流淌,不知怎地,竟然讓人感覺到了某種難言的哀意。天黑了,還是回家去吧!(文/傅月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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